Tuesday, October 8, 2013

姐妹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孤单。我彻彻底底地品尝了这份苦涩的孤单,还以为我再无可惧。
就算真正与死神面对面,孤单仍然可以趾高气昂地给祂瞥去轻蔑的眼神,“你到底还不至于在人类心里留下可以歇斯底里的绝望”

然后岁月在孤单身后谄笑,“诶,没有我,你也只会在一切糜烂奢华里腐烂得无可辨识,或在人们手中的酒杯中佯装忧郁”

我们四个姐妹,高中时就相识。像所有女性视角的姐妹题材电影一样,经历了许多的疯狂欢笑,靠着背一起睡觉,在海边呐喊,冷战不爽又抱成一团痛哭。

我总是怨恨另外的三个姐妹已经看淡了我们的感情。每一次齐全的相聚总是好难、好难。我觉得她们不象我那么珍惜彼此的感情。她们变了。

岁月总是把人们的思想、行为与观念不断重组。

你问十年前的我跟现在的我,我们的思考模式还是一样的吗?

肯定不同。

我们已经认识了整整10年,我怎么能够要求别人还是高中时期的样子呢?我也变了。

所以青春总是成为人们的追忆隽永的主题。因为自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必须寻找一种有效的救赎。逝去了的一切突然变的纯真起来,仿佛通过追忆过去,就达到了自我安慰的目的——从前的我们是多么纯真而善良。

我曾经鄙视《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行为。现在我突然明白花朵被埋葬的意义。那不是有钱有闲之人的故作姿态,不是少年强说愁。就算是为了三餐温饱而奔波的人们,他们心里也曾有青春的梦。

我们把回忆深藏在一个封闭的储藏室。若干年后打开,所有的东西都按原来的摆设和位置摆放。只是,它们已经沾染上了尘埃,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然后再过若干年,我们再次打开,所有的东西都按原来的摆设和位置摆放。我们笃定地走向记忆中东西的位置,做好了看见灰尘厚似毛毯的东西。但是,到了那儿,桌面上却丝毫没有摆放过东西的痕迹。

Monday, July 29, 2013

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

那時候,未來遙遠而沒有形狀,夢想還不知道該叫甚麼名字。我一個人在夜空下走了很長的路。
不想當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想生活里只剩下等待紅綠燈的焦躁,不想自己的思想面目終究像極了島國的一切華麗的空虛。

夜風拂過我的臉,我幻想有一個人像光那樣從世界的某個角落走來,告訴我,走吧,他能帶我去到我想去的地方,在哪裡鳥語花香,有我夢里的小鎮,有我努力的果實。
我沒有遇見他。
校園裡的蟬鳴此起彼落。
我想,5年後的我,若能再面對當時23歲的我,事隔經年,我將以眼淚,以沈默,或以歡聲笑語來迎接自己?
所以我大著膽子報讀了中文系,以一個生物系學生的身份。

原以為突破重重難關,一切上軌道之後,就會像圓規畫的圈圈,永遠不會出軌。
現實打碎了正在堆砌的夢。
這一年,快速又漫長。我過去的日子或許過得太過順遂,老天於是讓我真正學會一個人走路,走很長的路。
到終點時,我懂得了成熟、沉靜與安寧。

我們總是在前進和經歷中學會甚麼。

我在中文系,遇見了很好的導師。她從世界的某個角落走來,牽著我走向我嚮往的,夢里的小鎮,裡面有個圖書館,有我從沒接觸過的古老書籍,有理性的科學無法給我的人文氣息。老師,謝謝你。
我遇見很好的同學們。他們在我治療的每個重要的階段都陪伴著我。我化療的第一天,他們把化療室弄得很是熱鬧,護士都生氣了,把他們都轟到外面去,但他們輪流進來跟我說話。他們送來氣球、花朵、卡片和禮物,害我以為那天就是我的生日。手術前幾天,他們辦了個surprise party給我打氣。手術當天,6點就在醫院等我。16次的化療,我的床位永遠是最熱鬧的。到化療結束,我們慶祝了一次。電療結束,我們又慶祝了一次。有你們,再難的路我都不怕。


毕业了,無可否認,用10萬字創造一個知識,我心裡很是驕傲。

用美食犒賞自己。


健康版興化米粉。花朵是畢業典禮的禮物。他取下,做了很好的擺設。

Fried Rice Noodle



Wednesday, July 17, 2013

孤獨,與任何人無關

很久沒有寫日誌。謹以此篇祭奠過去痛苦的歲月。快一週年了。

生病了這麼久,總算想要靜下心來分享一路走來的酸甜苦辣。

如果你現在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肯定是:“你氣色真好”!——其實,這是我從前最不喜歡聽到的一句話。氣色好不好,與健康沒有關係。到底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們怎麼能輕描淡寫地就為我的健康下斷語?你們明白所謂“紅潤的臉色”背後承載了多少辛酸?化療時的總總不適、電療時的灼熱感,豈能用一句話,就把我過去的痛苦抹得一乾二淨?

但是我知道,是我過敏了。這是愛我的人們,給的一句鼓勵。

我被診斷時只有25歲,花樣年華,喜歡每天穿漂漂亮亮出門,開始學化妝,也常常到健身房去,希望能雕塑更美麗的曲線。畢業論文提交了,工作的面試通過了,連接下來幾個月的旅行都已經計劃好。如無意外,我就是初出社會的新鮮人類,對甚麼都躍躍欲試,前程一片遠大光明。






意外發生了。
這一年注定是我的人生最低谷。

一路走來,千言萬語道不盡,總結感受如下:

(1)癌症是可以完全痊癒的!我們的身邊,有許多的“隱身英雄”。以前覺得癌症就是死刑,所以獲悉得癌那一刻,天崩地裂。但當我頂著我的光頭到處走來走去,這些英雄們卻冒了出來:德士司機說我7年前得鼻癌,現在好了;素食店老闆娘說我14年前得乳癌,現在好了;朋友說我前年淋巴癌第四期,現在好了;朋友的朋友說我去年乳癌療程剛結束,就生了個健康的寶寶......

(2)身體是自己的,但有時候它可以變得很陌生。從我知道我體內有一個定時炸彈開始,就有被老朋友背叛了的感覺。認識了你整整25年,卻從來不知道你生病了。吃了一堆炸雞,卻從來沒問你喜不喜歡。點了這麼多次的“夜燈”,卻從來不問你需不需要休息。我們常常做生涯規劃、職業規劃,做的這麼些“規劃”卻從來沒有考慮到自己的身體。

(3)不要隨便給朋友“標籤”,真情是沒有等級的。生病的這一年,從前被列為“超級好朋友”行列的人們,可能連發個問候的短信都懶惰,而一直以來覺得關係還算“差不多”的同學們,卻風雨無阻地輪流陪伴我走過每一次的化療。就算我迷迷糊糊,但有人在我就心安,感謝我系里的同學們。還有一個英文系的阿欣兒,只不過見過幾次面,博士論文都忙不過來,卻每次都來陪伴我。你們把同學愛發揮得淋灕盡致。

(4)生了這個病,居然也能有收獲: 意想不到的友情:30歲的癌友Iko, 模特兒Alice, 學姊Juan Mei....還得了個疼我的姐姐,玲慧姐。一點痛苦,不虧。

(5)問一百個癌症病人,一百個病人都會告訴你:最想做的事就是跟家人在一起。從前覺得我長大以後,疼我的叔叔、姑姑也都不象從前那般愛我了。生了這個病,才發現過年才來家裡一次的叔叔、姑姑、阿姨們是緊張得不得了。手術當天姑姑和姑丈到家裡坐到媽媽打電話回來報平安才走,小姑飛到新加坡陪伴化療,小叔不斷SMS,買補品。整個家族的心都是在一起的,血濃於水。我們的愛只是說不出口。

(6)爸媽老了。堅強很重要。爸爸在我得病後哭了好幾次。但媽媽表現異常堅強。媽媽只有初中畢業,她斷然不知道乳癌第三期是甚麼概念。但是她從來不會讓我覺得我會死掉,她信心爆棚,說我一定會好。所以我被催眠了,然後好了。

(7)有問題請問醫生,不要問谷歌。作為生物系畢業生,治療前去看了存活率、治癒率、復發率等等報告,得到的結果都少於50%,給自己心理負擔很大。到最後,還是相信我媽的好。

(8)祝福是有力量的。從前覺得說:“祝你身體健康”這句話平平淡淡,一點創意也沒有。生病後鋪天蓋地的簡訊、卡片、電話所帶來的力量,卻支撐我挺過所有治療的副作用。化療第一天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正欲垂淚,看到一張日本朋友給我寫的祝福卡,他說在香港幫我祈福,帶來福餅和許多鼓勵的話。身體突然覺得哪裡都不痛了。

(9)化療不是最痛苦,痛苦的是後遺症。化療期間,我最大的痛苦就是失眠,然後是護士找不到血管(扎了我好幾針),然後是頭髮沒了,頭頂涼咻咻,晚上要替頭蓋被。我沒有吐,連想吐的感覺都沒有。沒有瀉。沒有食慾不振,反而胃口大好。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還經常頭痛、手腳麻痹、腸胃不適。果然化療不是開玩笑的,是藥三分毒,壞了癌細胞,好細胞也元氣大傷。

(10)我吃素了,慾望是可以控制的。我是多麼愛吃炸雞。我從來不相信我能放得下肉類食物。但是我居然做到了。做夢會再夢見磕著炸雞,但在現實生活中見到它,卻甚麼慾望也沒有。我記得我在跟菩薩祈求的時候還討價還價說我吃2年素,讓我病好吧。現在,我說,我吃素一輩子。

(11)真正明白甚麼叫“blessing in disguise”。若我沒有得過這個病,就不能幫助現在生病的,中學時代的英文老師,還有即將做化療的,愛我的姑姑。我知道了更多我從前不知道的事。我有了獨一無二,別人都沒有的經驗。

(12)我不要第一名。凡事不能要求完美,盡力就好了。走路慢一點,遲到一點也沒關係,天不會塌下來。




















我現在還是會害怕的。晚上睡覺,淚水還會划過我的臉。
甚麼狀況都一片大好,但我還是害怕。
我覺得很孤獨。
支持的力量很多。但打仗,我一人而已。




























所以,我不要打仗。
跟你做朋友吧,我要傾聽你的聲音。
陽光雖然讓人感覺充滿希望,而黑夜有時候讓人覺得可怖,但是,生命本來就不是只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