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之际,总会看到很多人历数自己过去一年的生命旅程,对自己生命际遇中的种种报以感恩的心,最后以对2016年满满的期望做结。这一年,我也经历了很多,但是我想,重要的不是我经历了“什么”,而是这些经历给了我什么。
抗癌进入第三年,所有痛苦的记忆逐渐变成失泽的旧照片,我还记得吗?
我一直对患病时期的种种英勇事迹津津乐道,我觉得我勇敢。我对每一个细节都与听者重复很多遍。那第一支针如何找不到血管害我被扎了四次。那肿瘤缩小的速度如何快得让我的主治医生目瞪口呆立马跳起来说快让我看看。那化疗的第一日同学们如何捧着鲜花礼物和一只兔子站在我的床边替我打气加油。有一天,我又细细对着新朋友诉说了故事,却突然意识到有某个细节在我记忆中模糊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发生的。而这种情况出现了不只一次。我觉得惶恐。有什么在我脑中慢慢地流失。有什么在提醒我有些东西应该放下了。是时候往前走。我已与常人无异。可以8个小时登山。可以游泳(医生曾告诫因免疫力低下不宜到人多的公共泳池)可以做瑜伽也可以在大热天里逛大街走来走去。每一次像大妈一样到超市购物,扛着五公斤的瓜菜蔬果日常用品回家,才猛然想起医生曾经交待切除了大部分淋巴结的手臂不能提超过两公斤的东西。那些治疗时的记忆印记已经慢慢淡化。我的人生已经慢慢与生病前规划的人生接轨。所以,我想,是时候可以开始规划“未来”了。“未来”,是3年前我从不敢奢望的遥远,它现在伸手可及。触感极好。并且温热阳光、充满正能量。
结婚这点小事,随着婚纱深埋在衣柜里,可是我们结婚并不只是因为我们相爱。
婚后最多人问的问题就是“新婚生活怎么样?”当下我总是想翻白眼,并且我想强调我并不喜欢“人妻”这个称号。这个称号在我和普通女孩子划了一道很清楚的界限:人妻不能晚归、不能参与聚餐、很会做饭、性格乖张。因为我是“人妻”所以突然间被很多对与错的条条框框套牢。我他妈的觉得被束缚了。同事们在讨论下班后去哪里聚餐时看着我便说:"你应该不行,你有老公”。放工迟归,凡举超过9点回到家的,老公从不例外地劈头便问“去了哪里鬼混这么晚才回家”。很好,这就是你们想知道的差别。老娘没有自由了。但是,我在需要他的时候,他总在身边。切菜刀子割了手,他飞奔过来查看伤势。工作受了委屈对他发脾气,他默默地递来一杯温热的蜜糖水。两人世界里,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再也不是仅我一人参与。这就是差别。当我回到他在芙蓉的老家,家婆从不让我进厨房,桌上永远煮好我爱吃的菜。一次在台湾的出游,回程时身上仅有150台币准备在机场吃晚餐。两老硬是塞了200台币给我,我想退回去,他们说:你跟自己的爸爸和妈咪,有这么计较的吗?所以,我得了双倍的爱。这就是差别。
对于非专业、从本质上不感兴趣的工作,做得好不好只在于我想不想做好。
我在今年终于找到了跟硕士学位相关的工作,如愿以偿做了一位副研究员。但是,对,在本质上我并不喜欢研究的内容。教育学与历史人类学压根儿就没有一丁点关系。在保住饭碗的前提下,我战战兢兢地工作,生怕做得不好遭别人笑话。怕他们说,这个学历史的人果然不适合搞教育。后来才发现自己能把工作没有什么失误地完成,做得好不好其实跟有多少热忱和兴趣一点关系也没有。没有兴趣也可以做好。非常少数的人可以将兴趣与工作结合,那是需要多大的坚持。我尝试着爱上我的工作,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学。其实就是跟自己闹腾。这个世界上没有“做久了就会有兴趣”这回事。“做没有兴趣的工作就会不快乐”也不是一种必然。我想一年来我还是蛮快乐的。
朋友是没有责任约束的关系,越长大越不会交朋友,有几个女朋友说“我爱你”时能顿时温热你的心?年前初入中心,同事悉心照顾,怕我不适应,每天陪我吃饭。我们俩相逢恨晚。突然有一天她表现得疏离起来,渐渐地淡出了我的生活,我也与其他新结识的同事交好。对于这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思前想后,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言语间一向谨慎的我,也不太可能在言语上伤害她。痛苦是必然,我一向重情重义。但是,时间久了也释怀了。朋友没有责任约束,想要离开谁就离开谁,不必向谁交代。庆幸的是,中学时期的死党和大学陪我度过难关生死与共的同学们,她们从不将我抛弃。她们在跟我说“爱我”的时候,我的内心总是充满感动。世界上除了自己的家人,大概很难向他们以外的人开口说这么一句难以启齿的话。我们都含蓄。能做没有责任约束却自愿将你视为一生的牵绊和挂念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新年快乐,我的朋友们。祈愿身体健康常在,喜乐平安。